自称“昆仑童子”“玉皇大帝”“紫薇圣人”,敛财超500万、奸淫妇女10人!起底“天道鸿元”

Connor 火必app官网下载 2025-11-03 2 0

新京报记者 胡倩 实习生 申钰棋 编辑 胡杰 校对 赵琳

手指在推荐页划了几下,王鹃(化名)就刷到了“天道鸿元”的直播间。“为什么日子不顺、磨难缠身?” 配着旋律舒缓、氛围空灵的背景音乐,主播开始讲解:“现在是末世,人人都有磨难,唯有‘正法修行’,才能通过上天的考验,求得圆满。”似乎是为了印证主播的话,评论区的留言开始刷屏:“师父说得对”“修行后,我的病就控制住了”……

彼时,王鹃正为母亲的病焦头烂额。“修行能祛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成为“天道鸿元”的三千信徒之一。直至2025年9月,师父“消失”在互联网的第九个月,她刷到来自中国反邪教网的视频切片,这才知道,自己加入了一个非法组织,几年间的修行、传教,还有投入的数十万元,终究是一场噩梦。

日前,中国反邪教网披露,2025年初,河南公安机关侦破“天道鸿元”案件。 “天道鸿元”头目尚某增自称“昆仑童子”“玉皇大帝”“紫薇圣人”,在网络平台建立600多个账号,获得500余万次点击量,裹挟成员3000余人。几年的时间里,尚某增构建起一个拥有20余万粉丝的线上组织,以“消灾免难”“祛病赶鬼”为名,行敛财渔色之实,奸淫妇女10人,敛财超500万元。

多位长期从事反邪教、非法组织研究的专家告诉新京报记者,“天道鸿元”案暴露出非法组织利用线上平台发展的新型模式,“更隐匿、更灵活,更难管控”,亟须多方构建协同治理机制。

直播间里“被套路”的“病人”

刷到“明轩”的作品时,26岁的赵雨欣(化名)正被产后抑郁缠得“喘不过气”。

生完孩子后,她整天围着家和孩子打转,太阳穴没日没夜地疼。孩子一哭闹,她就莫名心慌、手指发颤,连哄抱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想一整天躺在床上。“总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像被一层湿棉花裹着,无法动弹”,她跟身边人提过几次这种感受,但包括她自己在内,大家只当这是产后身体尚未恢复、“人犯懒了”。

郁闷和迷茫之下,她越来越频繁地投入大段时间在短视频上。“明轩”的账号正是在此时进入赵雨欣的视野。淡蓝色天空作为背景的视频里,文字一行行地跳出来:“你是不是脾气暴躁、突然心慌害怕?其实是磁场出了问题。”

赵雨欣点进了“明轩”的主页。几十条视频,全是类似的内容。评论区里的人用着金光普照、或者春和景明的相似照片作为头像,评论刷屏的是大拇指手势。直到加入组织后,赵雨欣才知道,这种相互评论、点赞也是组织成员内修行的一种手段,即“为师兄捧场、为组织造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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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鸿元”组织部分社交平台账号。图据中国反邪教网

看着众多网友对“明轩”作出肯定,她抱着试试的心态向对方发去自己的症状。很快,对方给她发来诊断:“你这是‘打窍’(打通窍穴)了”。什么是“打窍”?“明轩”却不愿意再指点了,只是讳莫如深地表示:“你去‘青风’师兄的直播间,就都懂了。”

在“青风”的直播间,赵雨欣看到许多和自己境况类似的人:有人身体不佳,头昏沉、后背沉重发凉;有人生活不顺,婚姻不合、工作事业不顺;还有人焦虑、抑郁、绝望……直播间聚集了一大群“病友”,赵雨欣观察到,大家都急切地向主播咨询,渴望得到一个确定的解决方案。

赵雨欣说,意识到有这么多和她一样困在生活里的人,自己就获得了共鸣与慰藉。而这种感受也并非她独有,许多受访者都向新京报记者提到,哪怕只是待在直播间,他们都觉得“身上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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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成员会以连麦互动的形式支持“师兄”的直播间。受访者供图

从“青风”和“明轩”口中,赵雨欣还知道了更多师兄的直播间账号,“不染”“凤凰”……也是此时,她惊讶地发现,众多师兄们竟然归于同一个组织门下。在师兄们口中,网名“天道鸿元”的师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师父偶尔会来弟子的直播间 “坐镇”,他话不多,却能精准点出不少人的症结,再加几句 “耳提面命”,分量十足。

后来赵雨欣才明白,这正是“天道鸿元”的引流套路。 多位组织成员告诉新京报记者,“明轩”等弟子会将新接触其组织的观众“引流”至各位师兄的直播间,成员则以连麦、聊天的形式“捧场”,营造浩荡声势,从而达到发展成员、壮大组织的目的。

据案件披露,依靠短视频及直播的扩张策略,自2021年至案发,“天道鸿元”组织迅速发展壮大,在网络平台建立了600多个账号,获得500余万次点击量,吸引20余万粉丝。

想修行,先交费

直播间里,面对大家的各种困扰,不管是师父还是弟子,给出的破解办法永远是“正法修行”。可到底什么是修行、该怎么修,主播们从来语焉不详,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姿态。

听了一段时间直播,“明轩”终于向赵雨欣抛出了修行入门的橄榄枝,“都是上天指引而来的机缘,加微信、进群聊吧。”在微信对话框里,对方发来一份14页的文件,标题为《缘分、修行秘密与正修道路》,扉页介绍:“这是一篇开悟开智修行的启蒙知识,希望能帮助有缘人拨开迷雾,寻找人生和修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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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鸿元”组织成员“落座”所需的造像。受访者供图

资料里的话一半像鸡汤,一半像谜语。“多反思自己,孝敬父母”后面,跟着“要听正能量直播,找真正的人师指点”;“清理负能量”的方法,写着“请师父去家里清理磁场,也就是‘落座’”。

什么是“落座”?直到被拉进名为“天华”的群聊,赵雨欣才意识到,这是一项收费项目。

进入组织内部的成员们被先后告知,为了清理负磁场、负能量,大家应当主动找师父来家里“落座”,即开光、传法,而这也是修行入门的唯一途径。“人生就是一场修行,‘落座’才是正法修行的开始”,在一次次的回复解惑中,各位师兄不断强化“落座”概念。

为了踏上所谓的“修行正道”,赵雨欣决定办理“落座”:购买造像,再请师父来家里为其开光。她发现,从买造像到报名“落座”,全程都由群内师兄包揽。

据多位组织成员回忆,造像价格从几百元到上千元不等。买好造像后,群内师兄会统一组织,安排日程、规划师父的“落座”行程。“落座”费要五千元,除此之外,还得根据所在省份远近,额外承担师父的路费和住宿费。

回忆起2024年初的那场“落座”,今年20岁的李泽轩(化名)心里满是失望。

“落座” 前,“青风”师兄向他郑重其事地传达:“这事门槛高,又抢手,得经过考察,感受到你们心诚,才给登记。” 排了几个月队,李泽轩终于接到通知,师父要动身去驻马店,到他家来开光 “落座”。

在他的期待中,“落座”应当是一场庄严、隆重的仪式,像群里描述的那般,穿着紫色道袍的师父应当飘飘然地“莅临做法”。

那天,一辆白色轿车停在李泽轩家门口,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与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一道下了车。女人抢先介绍,这是师父“天道鸿元”。

李泽轩悄悄地打量师父。眼前的男子身材瘦小,穿着双排扣棉服,“不像是有神通的样子。”

师父进屋摆起香和阵法,命令所有人从屋内退出,随即将门反锁上,开始独自做法。半个小时后,他从屋内走出,在李泽轩头上燃烧了几张黄纸,又念念有词了一番。

做完这些,师父表示,他接下来还有繁忙的行程,要赶着为其他师兄“落座”,便匆忙离开。

尚某增的“繁忙行程”并非虚言。据新京报记者多方核实,群里大多成员都交了五千元“落座”费,这也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其“落座”足迹不光遍布河南,还延伸到了山东、江苏、安徽、浙江等多个省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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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某增为成员“做法”“祛病赶鬼”。图据中国反邪教网

在一众以“落座”名义投入五千元的成员里,王鹃还有其他的花费,“我可能是组织里被他骗钱最多的。” 为了给生病的母亲“续命”,她前后向师父转去数十万元,期望能达成对方承诺的“延缓十年寿命”的结果。但事与愿违,钱交给“天道鸿元”后,她的母亲还是在一年多后离世了。

案件资料显示,除了敛财,尚某增还以“皇帝转世”“前世姻缘”“消除负能量、负磁场”为借口,奸淫多名女性,将部分女成员发展为 “情人”。

在上述资料中,一名受害者自述,尚某增声称唯有与他发生关系、注入他所谓的“能量”,才能完成“清理”,否则不仅自身运势会越来越差,还会连累家人。在极度恐惧与精神操控之下,受害人既害怕,又对他产生了一种扭曲的依赖感,最终任其摆布。

尚某增哪儿来的“神通”?

“‘落座’就像‘拜码头’,完成之后,才算进了师父的门。”“落座”后,赵雨欣被师兄拉进名为“丛林文化”的群聊,一个更露骨的“线上王国”,才真正在她眼前铺开。

案件资料显示,“天道鸿元”组织架构严密,成员间互称“师兄”,以头目尚某增为“师尊”,下分负责团队管理的“大师兄”,监督管理四大直播平台的“总执法”,以及五大“战区”负责人和“执法”群,并进行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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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鸿元”头目尚某增。图据中国反邪教网

严密的架构体现在群聊里,便是日复一日的规训。在赵雨欣的记忆里,群里的日常更像是一场围绕 “捧高师父、强化服从” 的精心编排。

新京报记者获取的聊天记录显示,有弟子在群内发消息:“昨晚梦到师父了,用法器在东北方向布阵”,尚某增便“就坡下驴”地认下,声称是“接娘旨下昆仑”;师兄们转发、分享师父的“开示”:“分享修行之道,找更多的师兄,就是在做好事”;每当有师兄开播,群内就有人分享链接,随之出现“直播学习心得”。

赵雨欣记得,如果太久没有在群内发言,或是某天没有观看直播,便会被提醒“心不诚,修行难成”,甚至“逐出师门”。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天道鸿元”组织极其重视线上发展人员。尚某增多次在群内强调:“直播间就是在选人,不可玩忽职守”“如果不将直播当回事,便无法修行圆满,师父也会让你身体不舒服,降下惩罚”“进群的人是士兵,除了进(晋)级,就是淘汰,无路可走。”

直到后来脱离组织,赵雨欣才回过味来,“丛林文化”的群名本身就带有弱肉强食的意味。这个“线上王国”的“臣民”,全是被生活困境困住的普通人——像她这样被情绪问题纠缠的,还有为家人疾病焦虑的、深陷婚姻或事业泥潭的,也不乏迷茫无措的年轻人。

在网络上自诩皇帝、仙人的尚某增在现实中究竟有何神通?

新京报记者联系到尚某增老家河南省许昌市某村组的多名村民,对方均表示没听说过“天道鸿元”的名字。其所在村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民表示:“他这样的人,只能在网上耍威风,现实生活里,谁认识他?”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村民,没有特殊身份,也没听说有过人的本领。”许昌市城乡一体化示范区尚集镇人民政府一名周姓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尚某增五十余岁,与妻子育有一儿一女,案发前,一家人与村里来往并不多。

在曾经登门参加过聚会的弟子眼中,尚某增的家人同样平凡无奇。师父的妻子是个普通农妇,日常就在家洗衣做饭;他的儿子 “看着挺老实”,每天按时上下班,很少说话。

“我们之前也嘀咕过,为啥师父不让自己老婆孩子修行?” 一位不愿具名的成员告诉新京报记者,当时尚某增给的解释是, “他们没有缘分,不必勉强。”至于组织成员是否真的比他的家人更有缘分,该成员称“解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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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聊内,师父“天道鸿元”会训诫弟子、清除成员。受访者供图

更让一些成员“讳莫如深”的是,案发前,数位接近师父的弟子听说,尚某增从前也只是个“进厂上班”的普通人,之后,“一次机缘之下”,他便有了“神通”。

2025年初,河南公安机关侦破“天道鸿元”案件,尚某增的“线上王国”随之崩塌。

河南省商丘市公安局城乡一体化示范区分局国保大队副大队长岳志军是“天道鸿元”专案组成员之一,他告诉新京报记者,2024年底,警方着手侦查“天道鸿元”案件,“截至目前,已经完成85%以上,正在等待法院判决后结案。”

据中国反邪教网,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人民检察院第一检察部主任李圣威介绍,该非法组织层级清晰、分工明确,奸淫妇女、诈骗钱财,其行为符合组织利用会道门破坏法律实施罪、强奸罪、诈骗罪的构成要件。

更隐匿、更灵活、更难管控

案件通报后,“天道鸿元”的多个微信群聊被先后解散,“天道鸿元”“青风”“凤鸾”等账号也遭到平台封禁。2025年10月,新京报记者试图联系组织内的核心成员,多数成员拒绝了进一步采访。

其中,一名曾被其他成员指认为“骨干师兄”的三十余岁女性成员表示:“从前的事,是我‘一念成魔’了,我没有从中赚过钱,以后也不会再相信、加入任何组织,只希望平静地生活下去。”

然而,“天道鸿元”背后魅影却并未消失。刚刚过去的一个月里,赵雨欣和李泽轩发现,曾经的几位师兄又开始开直播、重讲修行之道。此外,新京报记者检索 “三期末劫”“正法修行” 等关键词后发现,平台上还有直播间在宣传类似言语。

面对新京报记者提供的上述直播间线索,岳志军表示,根据国家法律法规和宗教事务管理有关规定,有明显宗教色彩的活动未经许可,不允许在线上及公共场所发布和传播,“一旦发现,群众便可以拨打110举报,我们欢迎群众向警方反映线索,由我们来认定它是否为非法组织。”

一位自称曾举报过“天道鸿元”相关账号的网友告诉新京报记者,早在2021年,他就刷到过该组织的账号。当时主播公然宣称 “世界末日即将降临”,还声称自己拥有驱邪治病的能力,他便向平台举报。但平台的封禁仅维持了一段时间便再度恢复直播活动,并未被彻底清理。

同样注意到这一问题的还有北京联合大学北京膜拜团体与宗教文化研究中心学者薛鹏,他告诉新京报记者,相较于传统线下模式,“天道鸿元”这类依托网络滋生的新型“类邪教”非法组织,呈现出“更隐匿、更灵活、更难管控”的显著特征,给打击治理工作带来了新的挑战,需要逐步建立“疏堵结合”协同治理新格局。

薛鹏认为,针对这类网络原生非法组织的治理问题,当前的治理手段仍集中在案发后的打击层面,需将监管关口前移至事前预防与事中管控环节。

他指出,核心症结在于两点:一是缺乏针对个体的明确甄别标准及其相应的融媒体宣传,网民的自我防范意识需要增强,使其不至于陷入不自知的卷入;二是平台相关监管机制存在缺位,“现有法律法规中未明确非法组织的具体认定标准,因此也就难以形成稳定的智能技术管控策略,进而导致相关组织的认定主体,只能落到案发后的警方身上。”

“法律跟不上,监管就没依据。”前述教授同样认为,应当完善非法组织认定的相关法律,明确“具有邪教特征的非法组织”的判定标准,如将“精神控制”“隐蔽敛财”纳入认定要件,通过立法填补现有“定性模糊”的漏洞。

一位不愿具名的“天道鸿元”受害者告诉新京报记者,她购买了一份抑郁症自测量表:“我这才知道,曾经所谓身上的负能量,其实是我的抑郁症和焦虑症躯体化。以后,我要讲科学,不搞封建迷信,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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